季玉的“源鄉(xiāng)”季玉的痛
大概三年前的某個冬天下午,我和季玉從一群聚會的朋友中溜出來站在蕭湖邊閑聊,也是彼時才知道她的長篇小說《源鄉(xiāng)》已近完稿。
《源鄉(xiāng)》,作者:季玉,百花洲文藝出版社,2022年12月
湖中荷葉枯萎,湖水澄澈,那個時辰我眼前的季玉,異常“冷漠”,她敘述她的這部小說,說到了書中的人物:父親母親程大英程二英程三英等等,看出來她對這些人物帶給她的愛和悲憫難以忘懷,對他們有一種欲說還休的復雜情感。我們站在湖邊聽著對岸孩子們放學路上的嬉鬧聲、汽車的喇叭聲……文學的意義有時候就是欲說還休的這種狀態(tài)。
季玉,女,江蘇淮安人,邱心如女子文學研究會會長,已發(fā)表、出版文學作品百萬余字。
●一部精神疼痛史
季玉說過,朋友、家人時常批評她:你好像每天都生活在痛苦中。相關的,不相關的,你都感觸不已,焦慮不堪……她深以為然。然而又能如何呢?永遠相信性格決定命運這個顛撲不破的真理,宿命里的疼痛你又如何麻木無感?
2022年對于季玉而言,又是疼痛感較多的一年。
2021年12月和文化公司簽訂了《源鄉(xiāng)》出版協(xié)議,本以為萬事俱備只欠東風,沒想到期間反反復復、一拖再拖。好在2022年12月終于出版了。季玉真是百味雜陳,百感交集。作為一名基層寫作者,能出一部二三十萬字的作品算是幸運的了。
季玉從決意寫這部作品,到成稿、出版,前后花了9年時間,這里不包括前期的醞釀、打腹稿、收集資料等。她把這部作品定位為個人的一部精神疼痛史,是一部關于生命因果的探源之作,是一部作為一名寫作者終究要寫的獻給故鄉(xiāng)的跪乳之書。
現(xiàn)在大家有一種認同,相對于現(xiàn)實生活,小說的虛構是滯后的!对脆l(xiāng)》就是這樣一部滯后的作品。好在由始至終、由頭至尾,屬于《源鄉(xiāng)》的疼痛感一直在,并且越發(fā)深入我們的骨血里。
●記錄那些不為人知的屈辱或幸福
讀季玉的長篇小說《源鄉(xiāng)》,有個最直觀的感受:語言樸實,情節(jié)生動。對鄉(xiāng)村生活細致入微的描寫,使得這部長達35萬字的小說完成得如此飽滿灑脫,實屬難得。她對故鄉(xiāng)的一往情深、愛恨交加,又使得小說的質感異常堅硬厚實,泥土、血淚混合在一起難舍難分。作家的寫作無非兩種,虛構和非虛構。季玉寫她的經歷,她生活的蘇北農村一個叫岔溪的地方,那里的人事,風俗民情,生老病死,這當然和她少年時經歷的鄉(xiāng)村生活有關,那種熱氣騰騰的勁兒,嬉笑怒罵、悲歡離合中的人們,場景、事件、人物對話,無一不顯示作者對鄉(xiāng)村生活的熟悉,對人性洞察之精準……
齊邦媛在《巨流河》的序言中解釋她寫此書的初衷:“六十年來,何曾為自己生身的故鄉(xiāng)和為她奮斗的人寫過一篇血淚記錄?”
如果按戲曲舞臺上的人物來看,季玉和她的《源鄉(xiāng)》的出場是以武旦的方式出場的,她是花木蘭、穆桂英、楊排風、樊梨花,從頭打到尾,自己也傷痕累累。生活可不就是這樣?我們以為贏了,但其實是兩敗俱傷。人到中年,應該是一個不愿再虛構的年齡?v然時代在跌宕起伏中有勇者不懼,人才輩出,但普通人的日常才是文學作品中最具光芒的那部分。因為人性的弱點,那些被生活壓抑下的艱苦和無奈,那些別無選擇的愛和逃離,構成了文學的力量。而作家寫作也一定是寫刺疼你精神的那些事物,如同歡樂大多相通,疼痛則獨一無二。
《源鄉(xiāng)》采用第一人稱“我”!拔摇钡臄⑹鍪悄行曰,這種身份的強調讓讀者在閱讀中更能身臨其境。而“我”自始至終地陪著程氏家族在幾十年的命運里進進出出,“我”的上學、進城、找工作,“我”眼中的三個姐姐,“我”的岔河堤,“我”的雞鳴狗盜酷熱的鄉(xiāng)村……“我”走出鄉(xiāng)村走進文明的城市,回望“我”的故鄉(xiāng)時,一轉身變成了作者,對故鄉(xiāng)的人事就有了更多的比較和體諒,甚至溫情甚至憎惡。
●同情和悲憫
《源鄉(xiāng)》的人物、事件,一個接一個,節(jié)奏感極強,對于一部長篇小說而言,如此密集地安排這些細節(jié),完全源于作者對生活的體驗,更多來自她對鄉(xiāng)村生活的熟悉。書中很多場景、農活、人物對話妙趣橫生,仿佛一冊連環(huán)畫,使得這部35萬字的小說更具可讀性。
季玉是個誠實的作家,她書中呈獻的岔溪鄉(xiāng)和岔溪鄉(xiāng)的人們的生活如此真切,她對故鄉(xiāng)的描寫不是揭露、批判,而是同情和悲憫。季玉的性格特點中含有悲劇的成分,她見過太多的人生疾苦。她的生命起點是“岔溪鄉(xiāng)”,她的人生感悟和認知從此開始。她的岔溪其實也是我們的岔溪:野蠻陋俗、愚昧無知。詩意的田園風光并不能代表所有的中國鄉(xiāng)村。從魯迅先生的《故鄉(xiāng)》到劉震云的《故鄉(xiāng)天下黃花》,到莫言的《生死疲勞》、余華的《活著》、陳忠實的《白鹿原》、梁鴻的《出梁莊記》及魏微的《一個人的微湖閘》,再到季玉的這部《源鄉(xiāng)》,中國鄉(xiāng)村的文化特點和差異因地理、環(huán)境、時代不同而千姿百態(tài)。
這一回季玉是在為她生活過的岔溪鄉(xiāng)的人物立傳,在寫作過程中她必須一次又一次把自己的情感再扔回那種泥淖中去,再一次經受生活的蹂躪和摔打。所以說,作家的每一部作品都是其自身的心靈史。
《源鄉(xiāng)》里的岔溪,程氏家族的變化,“我”的成長,幾乎代表了一個時代的結束和另一個時代的開始,從鄉(xiāng)村寫到城市,從農民寫到官場,從家庭寫到社會。
●孤獨之旅
《源鄉(xiāng)》的另一寫作特點:“去詞語化”,盡量生活化、口語化。說時間太快不用白駒過隙,用一眨眼。這種放棄詞語而盡量采用口語化、生活化的寫作,給小說帶來了非常透徹親切的質感。
這之前季玉在近30年的創(chuàng)作經歷中,出版的長篇小說7部,而這一部應該看作是她的代表作,無論從年齡還是從生活閱歷,季玉已進入了一條寬闊的河流,兩岸風光旖旎,河水回旋,日出日落中,季玉能笑看風云雨雪,不再糾結于一些人生必須要經過的險灘或死結。在此書出版之前的兩個月,她大哥離去……而在鄉(xiāng)村,她的父母在長壽中日漸老去。她有心疼也有悲憫。有一回她在我們的小群里留言:真想找個地方大哭一場……疫情三年,我們都有太多的情緒要表達,但遺憾的是,作家原本一直向內生長的心靈,在經過漫長的壓抑后卻找不到一個出口。寫作就成了唯一的孤獨之旅,是自省和救贖,當我們把自己從庸常中拽出來時,才發(fā)現(xiàn)那些潛藏在我們生命里的斑駁陸離的事物,一邊腐朽著一邊又閃著光芒……
■特約撰稿 劉季 文/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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